茶座主人：禾哥（资深分析师）；

茶座参与人：大虾（企业管理者，业余投资者）、小白（禾哥助理，经济学研习者）。

大虾（企业管理者、业余投资者）：今天看到国家统计局公布了5月份的PMI数据，为48.8%，又回落了，两位老师怎么看啊？

小白（经济学研习者）：PMI的中文意思是指采购经理人指数，这个指标是用于制造业的，统计局每个月发布一次。PMI以50%为临界点，50%这条线也叫荣枯线，数值高于50%则为扩张，数值低于50%则为收缩。需要记住的是，PMI是环比概念，也就是说，情况比上个月好，即数值在50%之上，为扩张；情况比上个月差，即数值在50%之下，为收缩；情况与上个月相比保持不变，则数值等于50%，景气程度保持不变。

大虾：哦，原来PMI是这样的意思。那对于当前的PMI数据，两位老师怎样看呢？

小白：4月份PMI为49.2%，5月份为48.8%，连续两个月收缩，说明当前宏观经济景气下行中。

图1：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Choice

禾哥（资深分析师）：这里值得留意的一点是，根据分项数据，大型企业PMI为50.0%，比上月上升0.7个百分点，位于临界点，说明大型企业的景气程度在5月份没有继续变差，而是稳住了；中、小型企业PMI分别为47.6%和47.9%，比上月下降1.6和1.1个百分点，低于临界点，说明中小企业的景气程度在继续下降。

大虾：嗯，我们也是中小企业。从我的感觉来看，的确觉得这两个月工作也不太好做。那禾哥觉得当前整体的宏观经济形势怎样呢？

禾哥：从4月份以来的数据来看，当前的宏观经济确实偏弱。本来我们在4月份看到，3月份的固定资产投资、出口和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等各项重要的实体经济指标都出现了比较有力的同比增长，宏观经济开始呈现复苏态势；4月份的社会融资增量数据也大幅上升。但是，5月中旬披露了4月份的数据，却显示，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速明显下滑，当月同比增速竟然跌到-17.41%。尽管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维持了不错的增速，但由于房地产开发投资持续负增长（4月份同比增速为-16.24%），制造业（第二产业）固定资产投资在4月份大幅下滑，同比增速为-22.71%，整个民间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也在4月份全面下滑，同比为-22.80%。

投资失速，说明以利润为导向的企业在当前阶段看不到盈利的机会，缺乏投资冲动。所以，这也是为什么3月份社融和信贷数据放量之后，4月份就明显萎缩了。说白了，当前就是一个不太容易赚钱的年代。

大虾：听说禾哥深研经济周期，请您从这个角度为我们讲解一下。

禾哥：根据经济周期理论中的长波理论（康德拉季耶夫周期，简称“康波”），按照已故著名宏观策略分析师周金涛先生的分析，自从2015年以来，全球（包含中国）已经进入到始于1990年代初以来的一轮康波周期的萧条期，这个萧条期，一般而言不会少于10年，所以，在未来的这几年，仍然是宏观经济不太景气、大家不太容易赚钱的时期。

大虾：那我们的宏观经济就这么凉凉了吗？宏观经济管理部门还能不能有所作为呢？

禾哥（笑）：也不能说是完全凉凉。宏观经济管理部门还是会很努力地，继续运用宏观经济管理政策，主要是运用一些周期对冲政策，来对宏观经济进行管理，使宏观经济不要下滑得那么快。比如说，货币政策方面可以扩大信贷，财政政策上的减税降费，等等，这一年多来就是这么做的。当然，光凭这些，起码到目前为止，效果是不太令人满意的。但是另外，如果政府手下有一批国有企业的话，那么它就可以叫国有企业去投资，从而对冲民间投资的下滑。所以，从数据上也可以看到，4月份，我们的国有企业、国有控股企业的固定投资还是继续保持了高增速的。

图2：国有控股企业投资保持高增速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Choice

小白：嗯，这就是所谓的“凯恩斯主义”。当宏观经济不景气的时候，政府就增发货币、放水，少收税、多花钱、搞赤字财政；当宏观经济过热的时候，政府就加息、收紧货币，以及多收税、少花钱，搞盈余财政。简单说就是“削峰填谷”。

禾哥：嗯，凯恩斯主义的基本原理就是这样，它的道理听上去挺不错的。不过，正如国内著名经济学家许小年先生所说的，凯恩斯主义的理论体系中缺少一套经济周期的理论。由于经济周期是复杂的，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家对此又没有深入研究过，这就会导致他们的逆周期政策经常是会拿捏得不准，从而导致宏观调控落空。

比如说，如果经济繁荣是由于创新导致的，那么这种繁荣根本必有必要去调控（打压），如果经济不景气是由于实体经济中原有的创新已经被普及，而新的大规模创新有还没有出现，那么这种时候你去刺激经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最终的结果就是政府财政赤字膨胀，金融系统信贷泛滥，整个社会债台高筑，进而会导致债务危机。你看今年的贵州遵义城投债展期20年的事件、云南昆明的滇池投资公司的城投债差点违约，这些都是地方融资平台债务太高，而所投的项目又缺乏相应的盈利水平所导致的。

就拿现在国企保持投资高增速的现象来看，其结果不外乎就是经济不景气的时期“国进民退”，如果最后这些项目没法盈利，最终又得要甩包袱，到时候最终又会来一轮“国退民进”，就是把这些不盈利的国企卖掉。

小白：嗯，有句古话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事物都是周期性地不断再现。

禾哥：就康波这个东西来看，它不仅是一个经济波动的现象，而且政府和宏观经济管理部门的一些行为和政策都可以包括在里面。说实话，面对这样的长期波动，政府及宏观经济管理部门所能做的还是相当有限。

大虾：那从较短的周期来看，最近会有转机吗？

禾哥：我们在前一两个月的时候，也曾经考虑过短周期（基钦周期、存货周期）是不是已经开始反转了，但是后来认真研究了其他几个相关的宏观经济指标，发现还没有。

你看前4个月的工业增加值，它的增速在提高（1-4月累计同比增速为3.6%），但是工业企业利润同比却是显著下滑的（1-4月利润累计同比为-20.60%），这说明工业企业生产和销售很卖力，但是不赚钱，不赚钱也要卖，这个就是主动去库存阶段的行为特征。你看PPI（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同比是在持续下降，到4月份已经是连续7个月同比增速为负值，说白了就是产品价格都还在跌。所以现在新一轮的短周期（基钦周期、存货周期）还没有启动。现在还是处在上一轮短周期的后期。我们去年一直以为经济形势不好是由于疫情（及防控）的原因，现在才发现并不完全是由于疫情的原因。经济周期的客观存在的，它虽然经常会受一些偶发因素的影响，但是抛开那些偶发因素，经济周期还是在独自发挥作用的。

小白：那禾哥老师认为短周期将于何时启动？

禾哥：目前短周期的研判，需要继续关注工业企业存货、PPI等几个指标，到时候我们会及时为大家做出分析。总之，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等待。

大虾：听了禾哥的分析，我的内心似乎有点沉重啊...我问一下：面对周期，我们就只能躺平了吗？制造业不景气，“实业救国”的说法是不是过时了。

禾哥：实业救国，这是“大侠”心态，理念是崇高的；开个厂赚点钱，过上老板的生活方式，这是更实在的说法，也是我们的“大虾”在真正所做的事。2001年我国加入WTO之后，参与了全球的劳动分工，整个国家拥抱了全球经济，制造业大出口，国民收入持续显著提高。经过本世纪的前十几年的发展，中国已经成为了世界工厂。但是也应该看到，作为普通制造业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低成本，在国内人口红利消失、劳动力成本提高之后，中国的竞争力已经下降，欧美的一些大公司陆陆续续把供应链转移到越南、印度、墨西哥等国家去了。另外，高端制造方面，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正在与我们搞“脱钩”，这就逼得我们要搞原创技术。

当然，现在以我们的技术水平，向第三世界国家多搞一些出口，还是可以弥补对美国出口的减少的，这也是我们要持续搞“一带一路”的原因，“一带一路”，包括中亚、中东地区、非洲，还有个南美洲也可以。只不过，中国的制造业，普通制造业没有增量，高端制造业还需有个发展过程，这个过程也就是转型的过程，比较漫长，也会带有痛苦！

要说“救国”这种高大上的词的话，我个人觉得创新这个方向是很值得重视的，如果硬要说一个新词啊，那应该是“创新兴国”。

大虾：那请问禾哥，您对制造业的老板而言，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禾哥：建议呢，有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要多考虑适合国内的产品，不能光是考虑出口到外国去了。国内的消费将出现一些新的特点，就是需要国内的优质品牌。比如说，国内很多老板，以前因为持续在扩大企业规模，需要不断地投资，所以他以前赚的钱要继续投进去，不敢消费，但是现在，扩大工厂已没有意义，他没有那么多的实业投资机会了，所以需要消费，而国内又买不到适合他消费的优质产品。所以一个很重要的机会就是，你要生产出来他们喜欢、愿意购买的优质产品出来。当然，国内还有很多人，就是工薪阶层，他们喜欢价廉物美的东西，比如说通过网购。其实现在很多国内的工厂都能生产出很多好的东西，但是需要建设起自己的销售渠道。总而言之，多思考一下国内市场，多满足内需，且形成品牌，这是一个可行的方向。

第二个方面就是，随着制造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服务业在GDP中所占的比例会越来越高，现在服务业的发展是很有潜力的。现在服务业的景气程度也保持得比较好，你看5月份的非制造业商务活动指数，54.5%，继续保持在荣枯线上方。服务业在三年疫情的过程中还是挺受伤的，但是现在疫情已经过去，服务业未来的发展值得看好。作为制造业的老板，可以配置一些资金，参股服务业中的企业，或者在股票市场中配置一些服务业的股票。

图3：非制造业商务活动指数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Choice

大虾：非常感谢禾哥的分析和提供的思路，今天感到收获满满，我回去好好消化一下。

小白：多跟禾哥交流，就会持续有收获。记得关注禾哥的专栏，并且记得把文章转发给朋友看哦！

大虾：一定会的！